【周叶】一晌贪欢53
叶修拉开病房门的时候，周泽楷还老实地坐在门口那排又窄又矮的塑料椅子上，也不刷手机，呆呆一坐就挺恬静、挺怡然的；可他才略略一动，周泽楷的目光竟也立刻追上来，眨眼，起身，长胳膊绕过叶修的肩虚虚一带，就简单地说了两个字：“走吧。”
他肯定不知道，这副再普通不过、再周泽楷不过的样子叫叶修多受不了。
让人分分钟就能想起大学那会儿的小周：背个双肩包等在地铁站3号口，明明插着耳机、手指翻飞地打着手游，却活像什么动物似的，等叶修才一踏进他的领地边界就抬眼发现了，远远地就高兴了，迎上来说：“走吧。”
总能发现的人一定总在注目，多简单的道理。他自己都不知道肉麻吗？叶修心里嘀咕。那模样就好像……就好像是，我到了，你来了，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重要的事情。
叶修搭上外套，没脾气地抓着这个多年惯犯的手揣进兜里，说：“走吧。”
两人都不能开车，倒也省心。打上车坐好，周泽楷打电话让助理定酒店，还没接通，就被叶修拍拍臂肘拦下了，直接报了个地址。还是当年金融街那套小三居。
那一串字就这么突然从叶修嘴里溜出来了，排着队，轰隆隆地在周泽楷脑中轧了一道深辙。
他猛地回头望向叶修，诧异极了，眼睛睁圆了说不出话。叶修居然一直住那里。他怎么可能一直住那里呢。
——叶修居然也不说话，软塌塌地歪在靠背上闭目养神，好像动动嘴报个地址就累到他了。
缓了几个路口，周泽楷才觉得自己喘上气了，手心的冷汗落了，握成拳在叶修的口袋里晃了晃。
“我都不知道……”
“能让你知道吗。”房东早换了，后来叶修干脆用朋友的名义买下来，甚至，期间周泽楷来找过两次，什么时间、问了什么他都一早知道。
“一直没搬？”周泽楷用目光逼着他，心跳太剧烈了，扯得两个耳蜗深处生疼。
完了。
这事儿看起来太TM痴情绝恋了，一百个借口都不够找，周泽楷的反应简直就是对准了他的“北京老爷们儿基因痛点”捅了一刀。叶修一瞬间觉得难堪得要死了，连睁眼都不行，睁眼就要死了，冷汗顺着脊椎骨簌簌地滚落几颗。
周泽楷原本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恨，总之想就地把他给办了——可转头一看叶修这副模样，心里却一下子松了，踏实极了，只想伸手抱抱他，抱一整晚、一整天都行。
他以为自己已经很明白叶修对他的心意了，他以为他们已经在满胀、坚实、真切、无缝地相爱了；全错了，边界是没有边界，深沉下还是深沉。
周泽楷知道自己没有那么无私无畏，他还是不能免俗地想要一些时间的证明、甚至一些物件和承诺。好在叶修这个人，仿佛天生就是不会叫人失望的，他能给的东西总是太好，随随便便就能好过他的贪婪。
下车到了小区门口，周泽楷对这街灯道路都熟透了，四下望的动作叫叶修心烦意乱，于是吸吸鼻子，冷声冷气地说：“宵夜去？“
其实哪儿饿啊。可周泽楷只会点头了，随他在小卖店买了包烟，低头点上一只，晃晃悠悠地往夜摊小店走。反正跟着叶修也不是头一回干这种事了——两人穿得像是单膝一跪就能求婚，手里偏捏着盒十块钱的中南海，坐着张矮凳，捧着碗馄饨呼呼噜噜地吃得起劲。
周泽楷拎着油乎乎的小醋壶给叶修添了口醋。
“来点儿，再来点儿……成了成了，你不要了啊？哎你甭客气啊，这顿我结了。“
“……”那你真够大方的。周泽楷好容易塞了一碗汤水进去，摇摇头，看了半天叶修低头喝汤时显露出来的发旋儿，心里不着边际地想：白嫩。
夜宵吃罢，两人纠结着上不上楼的问题在楼道口站了半天，叶修才“啊”了一声，一摸裤兜说钥匙没了。
周泽楷：“……叫房东开门。”
叶修指指自己，又说了一遍，“钥匙，没了。“
周泽楷一愣，随即笑了，神色温柔地把脸凑近了说：“这么喜欢我？“
哪壶不开提哪壶。
叶修咬着烟，胳膊肘挎着周泽楷的脖子把他勒了个趔趄，颇无赖地占他便宜，“那可不，你就从了哥哥呗。“还伸出几根手指，历数”跟了“自己的好处，”你看我，有车、有房、有户口，还会挣钱，还人缘好、性格好、身体好……”
周泽楷正抓着他的腰，忍不住认同了一句，“嗯，身体很好。”一看叶修脸色，忙接上后半句，“不过……”
“不过啥？”
“你家兄弟，有点多。”周泽楷严肃地说。
“嗨，我弟虽然不成器，但是有钱，而且我弟妹好啊！“
“……”周泽楷想，我刚刚要是录音了，你怕是要挨打。
“怎么样，条件这么好，是不是动心了？”叶修笑着掸掸烟灰，眼睛很亮堂，在周泽楷胳臂里心情大好地胡扯八道，“不过你也别太高兴了，我们老叶家的门可是好进不好出，当初……”
“叶修。“周泽楷叫住他的话头，那种语气让叶修登时收了声，等着他后面的话。
半新不旧的楼道深处这时传来踢踏的脚步声，声控灯骤然亮了，有住户牵着条欢腾乱窜的小泰迪下楼散步，路过他们时还狐疑地瞟了一眼。周泽楷松了手，半边脸被灯光打得雪亮，倒让叶修觉得有种怪异的既视感——每个细节都太清楚了，周泽楷看上去简直不像个真人。
周泽楷眯着眼，侧头避光，见叶修还是一瞬不差地望着他，忍不住又把他圈进怀里，用脸颊蹭了一下他的鬓发，才说：“不分开了……以后都不会。“
叶修听了，却没来由地心头一紧，“怎么了，你是不是遇着什么事儿了？“
周泽楷摇头，片刻，又点点头，“总部调我去纽约……还在谈。”
叶修张张嘴，一时竟做不出什么合适的反应。他原本还在琢磨，摆平了香港这摊子就该回北京料理那些事了，以后的路怎么走、要怎么跟周泽楷打商量，他还没想好；也幸亏他还没想好。说来好笑，到底谁也安排不过老天爷，聚散离合、姻缘宿命、现世轮回不过一笔挥就，只看那其中的一二个人如何奋力自持、奋力牵绊，且争去罢。
叶修短叹一声，拍了拍周泽楷的背，两人一路颠沛过来，对这波折倒也习惯，“别急，你按你的想法走，我这边都好配合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