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周叶】一晌贪欢46
周泽楷醒得不晚，八点多钟。
房间里仿佛还闷着昨晚的湿和热，久未放纵的身体里还留着那种又舒服又空乏的感觉，真实得叫他一醒过来就又安定地合上眼，伸手去探枕边另一侧的人。
可惜，空的。
周泽楷不得不再次睁眼，从那堆柔软温暖的被褥间坐起身，哑着嗓子喊了声“叶修”。
洗手间和浴室都没动静，显然是不会有人应了。
他看着扔了一床一地的衣物呆了几秒，然后裹了件浴袍光脚走到餐厅，见桌上果然留了份早餐和另一副空盘和餐具，笑了。坐下仔细地吃完，秘书的车也到了，周泽楷合上车门时嘴角还挂着笑，心情颇好的样子。
秘书不敢多问，回头请示老板，“回公司？”
周泽楷想了想，说：“先去叶氏。”
办公室门响的时候，叶修正皱着眉和投资部主管讲电话。他乍一来就提出了新的收购方案，几乎将旧的那版重头推翻，时间又紧迫，下面的人不敢说怨言总也算不上积极。
“不能退，天华新发180亿股，认购价至少折让82%，对，后天天华的股东会……”叶修一抬眼，见周泽楷穿着他的衬衫、他的裤子走进来，一下卡了壳，“……这样吧，十分钟之后你和陈经理带着东西来我办公室。”
十分钟。周泽楷还没刚进来就听了个逐客令，有点不开心了，小臂一撑半伏在办公桌上，脑袋直接探到叶修跟前。叶修微微一撤，看了看他背后一脸尴尬的小秘书。
周泽楷反应淡淡的，“他知道。”
“……有事儿？”叶修没法子，伸手往他脑门上弹了个脑瓜蹦。
“早餐，谢谢。”周泽楷笑笑，顺着他的意思直起身。
“就这？”
“嗯……你手机号换了？”
叶修的手机还收在调查组手里，这几天紧锣密鼓地忙，都没顾上买。跟周泽楷一说，人家立刻转头叫秘书，“Jason……”
“别别别，我马上买，弄好了第一个告诉你行不行？”叶修哭笑不得，一大早从七点钟忙到现在焦头烂额，没想到还得哄这位，赶紧起身送客，“上班儿去吧您，明早九点，去你办公室谈正事。”
周泽楷一边退到门边一边装着正经真黏糊，“天华那边，困难？”
“难也要谈，我看好前景，”看他那样儿叶修就忍不住逗他，“哎你们真不考虑转股？”
周泽楷笑着摇头。
“我不是能要求你？”
周泽楷拉开门招呼秘书，“Jason，该走了。”
叶修坐回桌前还在笑着，又一通电话打进来，抬手就接。一个温润好听的男声传进耳朵，辨识度还挺高的。
“叶总，今晚这次路演会可以赏光了吧？”
叶修带着张青赶到会场的时候，喻文州正立在门边接待龙达国际的大买方客户，远远扬手朝他打了个招呼，眉眼盈盈一弯。叶修点头意思了一下，也不急着过去，先就近加入门外的一圈递名片寒暄。
眼看临近卖方年终榜单的评比了，各家研究所都卯着劲频繁活动拉票。
蓝雨总部本就在香港占据地利，又对喻文州手下的研究部门一向器重，最近几次的路演会都搞得场面盛大，每年年终都得来这么一遭，大小买方也都配合着给蓝雨面子派高层出席。
等喻文州迎完龙达这一拨儿，叶修正好转到跟前。昨天他听说叶氏换了另一位“叶总”来主事，心里还将信将疑——在他的认知里，叶修可是个学术“钉子户”；但凡他还有丁点儿从商的心思，早就被叶秋拉上来帮手了，哪用得着等到今天？八成是，学校里出了问题。
他心里琢磨，却知道眼下不是询问的时机，脸上笑意不动，几分担心和重逢之喜都化在比平时更重的握手里，“叶总，欢迎。”
“好说。”叶修也没解释的意思，态度轻松随意，“今年蓝雨的报告挺有意思的，我看少天转去管中小盘更得心应手啊。”
“抬爱了，今天郑轩的钢铁机械和徐景熙的医药报告也值得一听的，”喻文州眨眨眼，放低声音，“叶总得为我们留好年榜的票啊。”
叶修也凑近过去，把在电话里提过的事又拎出来敲打，“喻总得为我们留好天华的股啊。”
喻文州顿时笑了，刚想泄他的气说这个他不能完全决策，一抬眼望见叶修背后，便止住话头示意他回头看。
周泽楷正从车上跨下来。
长腿撑在地上，露出一截黑袜和线条漂亮的脚踝，而后大腿一绷，站直了，剪裁合身的西裤线条也利落地顺下来，光这一个开车门、起身的动作就赚足了镁光灯——何况紧随的港监会专车里还有那位明艳动人的Maggie Chen。
叶修回头晃了一眼背后的热闹，不甚在意地指指厅内，“我先进去了哈。”
他转个身倒是轻松，放着台阶上的喻文州和底下周泽楷直勾勾投过来的视线对了个正着。喻文州笑得更深，干脆也不迎了，一起拐回会场去后台找黄少天。
蓝雨的路演会筹备很充分，主题内容切合形势，几位研究员观点独到，加上黄少天这个伶牙俐齿业界闻名的副所长做串结，两个半个小时的长会议丝毫不觉枯燥，反响不错。
圆满结束后，人群从后排开始零零散散地离场。捕捉到喻文州在台边打给他的手势，叶修也站起来松松腿脚，然后逆着人流慢吞吞地往前移。
前几排一般留给和蓝雨合作密切的大单位，此时大多都留在位置上不动，等着转移去接下来的酒会。通道被空出来了，第三排离过道最近的座位，周泽楷的后脑勺格外打眼。
叶修心里一动，原本走在左侧的，有意斜踏一脚拐去右侧，左手插袋，右臂自然摆动，经过周泽楷的时候，正正好摆到他肩头上轻打了一下。
“哎哟，不好意思。”叶修回头一笑，道了一个特别随意的歉。
“没事。”周泽楷脸上也没什么，话语间也不是很熟的样子，心底却踏实不少。会前见叶修有点儿不想跟他打照面的意思，心里有点嘀咕，这个场子里却没办法。大概是他多想了，叶修一向心大。
另一边，叶修半路制造的这点小猫腻，全落在喻文州和黄少天眼里看完了。两人默默对视一眼，等叶修一走过来就异口同声地问，“和好了？”
叶修一脸不太懂的表情，“啥时候不好过？”
黄少天相当无语：“你要点儿脸？”。
喻文州的反应就冷静多了，“材料带了吧？一致行动人的事去我办公室谈——二十分钟后一起去酒会，必须去，别想跑。”
敬完该敬的酒，周泽楷就寻了个不引人注目的位置落座，隔着半个酒会会场悄悄看叶修混在蓝雨高层圈里，捏着杯子偶尔抿一下。
如今他已习惯了这样的场合。初来香港的几个月，Maggie需要向家族借力成立个人基金，陈家需要向外资银行系统渗透，周泽楷需要Maggie的港资人脉，需求链的推动下一切进展顺利，相应的应酬也极多。
只是在他习惯的场景里，加上一个难得西装革履、严肃正经的叶修，一切又都新鲜了。像是你盯久了某个字，总觉得它不像字了；他盯久了这个人，也突然觉得这不像叶修——他原来是这么好看的吗？
叶修手插裤袋侧身对着周泽楷，后背到腰臀的线条流畅优美，举手投足都带足了叶修特有的那种从容味道；尤其是端酒杯的那只手，一边说话一边无意识地用指尖在杯壁上点，一下下像是直接敲在周泽楷的皮肤上。
被那种视线盯着谁都会有点站不住。叶修觉得自己胳膊怎么摆都不自在了，低头假装喝酒的功夫，摸出手机来发短信。
“知道哥好看就行了，低调。”
周泽楷看完一笑，把陌生号码存住，迎着叶修偷偷望过来的目光做口型，“过来。”
不一会儿，叶修借醉脱身，被张青扶着晃悠悠走过来坐下。
周泽楷早叫了茶水，往他桌前一放，“喝了，醒酒。”
叶修没说话，端起来就喝。搞得张青心里又一阵打鼓：就算是老朋友，这周董说话也太不客气了，爸爸管儿子似的……明明年龄比叶总还小呢。
周泽楷没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任何问题，顺手把空杯子接过来，再倒上一杯，回头吩咐秘书，“你们先过去吧。”
“们”？哪个“们”？张青正想着，就见Jason笑眯眯看着他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叶修有几分薄醉，软趴趴往椅背上一靠，指了指别人家的秘书，“去吧，跟着学学。”
学？学什么？张青只得顺从地跟着走，一路上忍不住回了几次头。
叶修看得直笑，脚下踢了踢周泽楷的沙发脚，“我的跟班儿你也接管了？”
你我都接管了，还差他？周泽楷心里想想，把茶杯又推过去。
酒会刚过中场，正是推杯换盏气氛正浓的时候。Maggie的蓝色礼服裙角在人群中不时闪现，黄少天一身造型也精心收拾过，笑声敞亮，隔着老远都挺能听见，喻文州更不用说，作为主办方被围在正中，一张笑脸不显丝毫疲惫，左来右去地应付自如。
倒是他们这个角落，一个流言缠身人又太闷，一个新任主事不知深浅，都没什么人乐意攀谈，居然落了个安静。
叶修把玩着瓷白的茶杯，在掌心里转了一圈，突然笑了一声。
“哎小周，觉不觉得落差挺大的？好好儿的地方不呆，跑到这儿来当’边缘’。”
周泽楷望着他的笑脸，想了想，说：“值得。”
那么平淡的语调，说出来的两个字却让叶修的心狠狠缩了一下，又一点点慢慢松下来。他常年不上酒场，对酒精的耐受度太低，就刚才那么几口胃里就翻滚着烧，眼睛也水润了一层。
“醉了？”原本就简单的话，周泽楷不愿意让他深想，果断扶着他的肩膀将人拎起来，“送你回去？”
猛地一起身，叶修觉得自己真有点醉了，头重脚轻，周泽楷越扶他就越脚软。
“不行，那怎么行呢……”他嘟囔着，半个身子靠在周泽楷怀里，有点重。周泽楷好不容易扶稳他，眼睛扫了一圈找到喻文州，点头道谢，指了指Maggie，又指了指门口。
喻文州不能更懂，摆手让他快撤。
“看谁呢……我跟你说正经的。”叶修皱着眉，直接上手想把周泽楷的下巴扳回来。
“看你。”周泽楷把手按住锁进胳膊里，脚下不停，另一只手打电话叫车。一路匆匆地把人弄出会场，张青和Jason都停在门口，表情各有各的精彩。
小心地把人塞进车后座，周泽楷刚要关车门，袖子就被不小的力道扯住了。
叶修像是醒了，一双眼睛在暗处也惊人地亮，他叫住他，“小周。”
周泽楷看见叶修笑了。不是他惯常的那种漫不经心的笑，而是有着强大自信做底衬、充满斗志、甚至说得上野心勃勃的笑。
叶修笑着，扯着周泽楷的手往面前一带，一点儿不顾车外大亮的灯和近处的人，往周泽楷耳朵上亲了一口，说什么秘密似的，兴奋又小声道，“哥带你，玩儿一票大的。”
周泽楷被搞得一愣，还没做什么反应就又被推出去了。车门利落地一关，窗子降下一半，伸出只懒洋洋跟他挥别的手。
“明儿早办公室见了。”
叶修的车开出去老远，Jason才敢吐出那憋了好久的半口气。
“老板，这叶总果然……”
周泽楷回头看了他一眼，通红的耳根还很明显。
Jason把话憋回去，比了个大拇指，老老实实钻回驾驶位去了。
